標題: [創作] 做夢
時間: Thu May 31 23:28:38 2012
佑豪和其它三人一起摸黑走夜路。一抹細彎的新月懸在天上,稀薄微弱
的月光淺淺地鍍在山路上,而路之外的區域,籠罩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
佑豪覺得那黑暗虎視眈眈的,彷彿隨時要朝他們撲來。這條路好眼熟,但他
想不起來這是哪裡,就如同他想不起來為什麼會在這裡一樣。
另外三人則是自顧自沈默地走著,於是佑豪問了距離最近的志鈞:「志
鈞,我問你,這裡是哪裡?我們要走去哪?」
「車子拋錨在半山腰啊,你忘記了嗎?」志鈞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
你喝多啦,我們現在要用走的去找人來幫忙啊!」說完,他加快腳步,追上前
面的夥伴。
的確,我可能是喝多了,佑豪想,連自己怎麼來這裡的都記不得了。也許
是因為週遭的環境太黑了,一盞路燈都沒有,只覺得自己和身旁的景物都有段
距離,一種格格不入的疏離感,五感也都變得遲鈍。這種感覺,只有在酒後和
夢中才會出現。也許我現在是在夢中也不一定,他思忖著,只是往常當他意識
到這點時,就會從夢中驚醒,此刻卻沒有。
他們一路往上走,佑豪突然感到不太對勁。要求助的話,不是應該往山下
走嗎,為什麼要往上去?
哪裡怪怪的…但是又好像很理所當然,也許是因為他喝多了,腦子不清楚,
才想不通滛什麼要這樣。他偷瞄了志鈞以外的另外兩人,都默不吭聲,臉色陰
沈,感覺很不爽,算了,他想,有誰在這種情況下高興得起來?還是問志鈞好了。
「志鈞,為什麼我們要往上走?要求援的話,不是應該要往山下去嗎?」
他小聲地問,覺得自己的問題好像很愚蠢。
「當然要往上走啊!」果不其然,志鈞用一種訝異的表情看他,好像很驚
訝有人能問出這麼笨的問題,「往下走怎麼會有路?而且,我們要先回去車子
那邊才行啊!」
「喔。」他悶悶的回答。看來,他真的問了一個白痴問題啊!他不敢再問
為什麼要回車子那邊。這是理所當然的事,當然他們要回去車子那邊,不然呢?
一行人繼續默默前進。走著走著,突然,走在最前頭的那個朋友摔倒了,
趴在地上一動也不動,志鈞搶上前去察看他的狀況,佑豪則和另外一個人慢慢
地跟上去,站在一旁看。
「他死了。」志鈞說。他讓開一邊的身體,好讓佑豪和另外一個人看清楚
死者的狀況,「地上有個窟窿,」志鈞指著身旁的馬路,那裡有個籃球大的淺
坑,「他踩中了那個坑,所以摔倒,就這樣死了。」
佑豪點點頭,同意志鈞說的話。雖然覺得哪裡怪怪的。倒在地上的那人,
這一摔可摔得真不輕,頭上一片血肉模糊,頭蓋骨都裂開了,一部份腦漿撞得
稀爛,白花花的殘渣和著鮮血,沿著頰邊緩緩流到頸子上,染紅了衣服。摔得
真慘,難怪會死。佑豪想。
「我們無法帶走他,他太重了,沒辦法帶著他走,可是還是一定要有個證
明,讓他家人知道他已經死了才行。」志鈞說,他取出一把小刀,沿著臉頰,
在死去朋友的臉周圍環割一圈,然後撕下他的臉皮,拿在手上。
志鈞提著血淋淋的臉皮,和佑豪及另外一人繼續往前走。
好像有哪裡不對勁,佑豪想,事情有些怪怪的。就好像有時候在夢中,許
多極不合理的事情,在當下卻只有輕微的怪異感,有點怪怪的,但一切又順理
成章,如此自然。也許,這不過是他的錯覺吧?
他們繼續走著,這長長的路彷彿花上一輩子也走不完似的,走在佑豪身邊
的朋友,是他公司同事,雖然認識沒多久,但是對方和他一樣,都是喜歡戶外
活動的人,所以他們經常和其它幾個朋友相偕出遊,踏青健行。同事臉色如常,
雖然有些陰沈,除此之外卻無甚異狀。是我太敏感了,沒什麼好奇怪的,佑豪
對自己說。
走到道路上的某一處,佑豪靈光乍現,是的,他想起來了。這是一段蜿蜒
曲折的連續轉彎路段。這裡我看過,他想。路兩旁是由白色水泥做成的堅固護
欄,和山下那種低矮的鐵灰色柵欄不同。護欄的白底上用紅漆噴上幾個大字,
在黑夜裡看起來格外怵目驚心:山路危險小心慢駛,旁邊還有歪歪扭扭的「開
車不喝酒,喝酒不開車」,他對這裡有印象,也知道再往上走,山頂有座觀景
台,還有幾條可供散步的森林走道,這裡離他住的地方不遠,車程大約半小時
左右,假日時他常常一有機會就往山上跑。
同事、志鈞走在前頭,而佑豪因為步伐較慢,漸漸地落在兩人背後。突然,
佑豪看到走在最前頭的同事腳下一滑,頭撞到一旁的水泥護欄,好大的「叩!」
一聲悶響,然後沿著護欄滾倒在地,面朝下趴臥,不動了。
佑豪走上前去,志鈞早已蹲在一旁,將同事的身體翻過來,同事任由他擺佈,
只是頸子軟軟地歪向一旁。
「他死了。」志鈞說,語氣中沒有絲毫驚訝,「你看,」志鈞伸手擺弄著死
去同事的頭部,那顆死人的腦袋順從地晃動著,「他剛剛頭撞到護欄的時候,把
脖子給折斷了,所以他死了。」志鈞解釋道。
「嗯。」佑豪沒說什麼,事實明擺在眼前,他贊成志鈞說的,雖然內心有微
弱的怪異感。
到底哪裡不對勁呢?一切發生得如此快,毫無真實感,好像在做夢一樣。
「我們不能帶走他的身體,但還是要讓他的家人知道才行。」志鈞說,取出
口袋裡的小刀,割下了同事的臉皮。
現在志鈞手上有兩張血淋淋的臉皮了,血珠一顆顆地掉落下來,在寂靜的山
路上,彷彿聽得見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的聲音。佑豪覺得自己應該感到害怕,畢
竟有兩個人死了,但實際上,他只有些微的不安而已,眼前的情況很詭異,但在
這個被彷彿世界遺忘的地方,一切又顯得如此理所當然。
如此地理所當然,理所當然地一路走到了撞毀的車子旁邊。
那是佑豪的車,一根電線桿深陷入車中,車頭全毀,後座也一塌糊塗,整輛
車子已經變成一堆廢鐵。以常理判斷,在這種撞擊力道下,應該沒人能存活才是。
佑豪心裡突然閃過這個念頭,但這個念頭很快被他拋開了。
然後他突然記起來了,但又記得很模糊,也許是因為喝了太多酒的緣故,也
許是因為他在做夢的關係。他想起他和另外兩位同事,為了慶祝加薪,帶著啤酒
上山賞夜景聊天,三個人喝掉將近三打的啤酒,一人一打,真是太瘋狂了,不過
他不太確定是不是真的喝了那麼多,只知道喝很多,神志整個昏茫茫。下山的時
候他開車,說真的,那時他已經看不太清楚地上的線了,但還不礙事,只是在一
次轉彎的過程中,迎面突然撞過來一支電線桿…
好吧,車子就是那樣拋錨的,他猜。
他轉頭望向志鈞,正想問下一步該怎麼辦的時候,突然發現一件事情:他不
認識志鈞。就好像我們在做夢的時候,有時會夢見自己有個姊姊或是叔叔,醒來
之後才想起根本沒這個人一樣。一開始他順口叫出了「志鈞」這個名字,然而他
現在想到了,他根本不曾認識叫這名字的人。況且,和他一起開車上山狂歡的人,
只有剛剛在路上橫死的兩位同事而已。
志鈞,不,這個人是誰?
「嘻嘻,你到現在還覺得自己是在做夢嗎?」志鈞說。
「…」你怎麼知道?知道我在想什麼?志鈞沒有把問題問出口,只是遲鈍地
眨了眨眼睛。
也許,只要是正常人,都會知道他在想什麼吧。他對自己說。沒什麼好奇怪
的。況且是在夢中。
「好吧,那我們就繼續往上走吧!離我們要去的地方,還有好一段距離啊!」
志鈞說完就帶頭往前繼續走,血肉模糊的人皮抓在他手裡,晃悠悠地顫動著。
佑豪跟在後頭,順從地邁開步伐,沒有問為什麼,一切都是如此地理所當
然,他們本來就應該要往上走。只是,佑豪仍然漫不經心地想著一些好像無關
緊要的問題,這些疑問始終在他腦海中盤旋不去:
如果,等一下他也死了,志鈞會像對前兩個人一樣,剝下他的臉皮嗎?
還有,他到底何時會醒來,結束這場惡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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