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靜如野獸一般蹲坐在地上,瞪著一雙泛紅陰邪的血色瞳眸,
猙獰的表情隱隱透發著說不出的得意喜悅。
十幾隻野兔子也安安靜靜地蹲坐在地,本應精神靈動的十幾對紅眼珠子,
全都發愣失神一樣的無精打采混濁暗淡,彷彿魂魄被抽走離體了一般,
不只是反常的動也不動宛若泥雕木塑,更任憑寧靜危險無情的恐怖爪子,
隨意在自身輕柔綿軟的皮毛上來去遊走,摳摳弄弄,
一點也沒有普通動物們近距離面對寧靜時,所應該要有的求生警覺跟驚懼惶恐。
在那一夜腥風血雨的獵犬屠殺事件之後,寧靜就一直覺得腦袋瓜子裡面脹得難受,
好像有什麼不能不察覺的重要事情轉不過來,但若真要聚精會神的用力去想,
缺乏邏輯跟思維的麻木大腦,卻又混混沌沌的難以運作,
根本理不出任何有用的線索或頭緒。
但是寧靜有的是時間,而且由執著與本能所構築而成的單純野性意志,
也並不知道其實還有放棄思索這條較為輕鬆的選項。
所以違逆狩獵慾望,連續好幾日不吃不喝埋頭苦思,
好不容易才鑽牛角尖鑽出頭來的堅持寧靜,
終究還是找出了令自己欣喜若狂的確定答案,
不但因此得到了更進一步的潛能發掘及能力應用,
甚至還隨即就能得心應手隨心所欲的實際操練試驗。
這些天來,寧靜肚腹中灼熱煎熬的劇烈饑渴,並不是毫無代價的白白忍受,
而且還馬上就要藉由眼前被催眠受召而來的呆滯兔群們,
得到久旱逢甘霖一般的甜美滋潤補充,同時滿足肉體跟心靈的急迫成長所需營養。
天底下的所有能量,不論其形態為何,總是會自然趨向於動態平衡,
追求最大限度的多變性與可能性,不可能在沒有特殊條件跟禁制的狀況下,
長期保持一成不變的安穩單一型態。
就像寧靜體內豐沛傲人的無窮生命力量一般,
沒辦法維持太久一能獨大的失衡狀態,始終要遵循天地間無可違逆的循環定理,
自行摸索轉化成寧靜所缺乏的其他部分,
補齊其軀體裡所不足的邏輯思維能力和各種複雜情緒。
當然,還有那些連寧靜自己都沒能預料到的神秘異能。
連日來困擾寧靜許久的模糊疑問,其實說穿了非常簡單,
身為異類野獸的寧靜,自然知道獵犬們對氣味的反應,
天生就有多麼的靈敏迅速精確銳利,更不用說是長年賴以為生的刺激血腥味。
當天夜裡,不管寧靜出手有多麼乾淨俐落迅捷如電,
也絕對不可能在血腥味快速瀰漫增濃的不利況下,
順利到連任何一隻精悍犀利的獵犬都沒能反應甦醒。
唯一合理的解釋,便是在大灰不顧一切的拚命噬咬之下,
寧靜由於劇痛跟傷勢所帶來的緊繃危機意識,在不知不覺之間,
猛然激發催動了體內過於滿載又苦無出路的生命能量,
瞬間打破了早就搖搖欲墜危如累卵的脆弱現狀,
讓原本緩慢遲滯循序漸進的能量轉換過程,
短時間內便找到宣洩方向並且構成雛形,以某種意想不到的神祕方式,
暗中隱隱作用協助寧靜,把每頭應該能夠即時醒來的倒楣獵犬,
都強行繼續拘禁在意識不清的昏睡之中。
經過連日來的埋頭苦思,終於理解到這點的寧靜亢奮異常,
馬上迫不及待嘗試運用新招,竟然不費吹灰之力就從附近各處,
魘來了一堆自投羅網不知死活的待宰野兔。
當然,俗話說得好,有一好,便沒兩好。
雖然是糊里糊塗身不由己,
寧靜為了發展出初步的智力、情緒跟異能,因而消耗了大量的寶貴生命能源,
卻是一翻兩瞪眼的不爭事實。
換句話說,原本趨近於不老不死的完美肉體,
也隨著本身內在能力的逐步進化而虛弱退化,不再擁有無窮無盡的復原能力,
也失去了原先範圍遼闊的無形知覺感應,才會讓追蹤尋覓已久的兩名獵人靠近得逞,
在不遠的下風處好整以暇以逸待勞,進行長時間的輪流日夜監視。
「頭兒,咱都瞪著她兩天兩夜了,我看絕對沒錯,就是她走火入魔成了妖怪。
不過也真是奇怪,這女妖竟然就這麼傻在地上呆坐不動,擺明是等著咱們發現,
也不知道已經待了多久,完全不像一般野獸,既沒有在洞裡作窩,
也沒有在樹上築巢,難不成平時就大咧咧住在這空地上面?邪門!
果然是成了精怪的東西,大意不得!先是知道要殺狗來恫嚇示威,
現在卻又不躲不藏不怕咱們,她施妖法弄來了一堆兔子邊吃邊玩,
也許是早就發現監視在跟咱挑釁呢?你說咱到底該不該出手阿?」
趙老二盡量壓低了聲音,縮著嗓子把話語從牙縫裡硬擠出來,
一雙眼睛卻還是全神貫注不敢鬆懈,牢牢鎖定著不遠處的鮮明危險來源,
骨節粗大佈滿老繭的手掌微微出汗。
「不!我看這裡不是她的老巢,只是不知道為什麼要暫時落腳,
或許是為了養傷也說不定?妖怪修練不都得找個好地方吸收日月精華?
是了!難怪她動也不動,八成是在吐納天地靈氣採捕復原,
大灰果然沒有不戰而敗!可惜!要是咱們現在身旁能有幾條可靠的獵犬,
還不一聲號令就把她手到擒來?」
張獵頭咬牙切齒,想到了大灰又不禁悲從中來憤恨莫名。
「頭兒阿,我說句不好聽的,你可別不高興?」
趙老二眼神倏忽一偏,詢問似的掃過了張勤臉上,
隨即又連忙回歸原處,深怕目標會施妖法憑空消失。
「你說吧,都自己兄弟,還有啥話不能說呢?」
張勤嘴角一撇,笑容裡有著說不出的寂寞淒苦,
分明是對兄弟一詞起了傷心難過。
「頭兒,那女妖一個晚上就滅了咱全村的獵犬,連大灰都沒能逃過一劫,
我看縱使真有幾頭獵犬陪著咱們,也說不好究竟能有多大用處,
大概也是白白犧牲,還不如咱們自己放手一搏。妖女雖然爪牙銳利兇猛冷血,
咱們可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先不說這一身幾十年的打獵經驗,
光憑手裡身上的吃飯傢伙,難道還能讓她逗著好玩嗎?」
「有理!」
張勤略略思索點頭,再看看身旁跟自己並肩作戰了一輩子的可靠戰友,
頓時鬥志信心大增,復仇突襲之念油然而生,拳頭一握腦子一熱,
就自作主張決定採取進攻,把村長的叮嚀給遠遠拋到了九霄雲外。
張勤跟趙老二小心翼翼地轉移陣地潛行前近,
等到了短弓所及的攻擊範圍以後,趙老二便找了個能隱匿身形,
又方便放射冷箭狙擊暗殺的土丘躲藏,在後方掩護張勤繼續縮短距離。
張勤藝高人膽大,絲毫沒有被眼前鮮血淋漓的恐怖吃喝場面給慢了速度,
手腳並用匍匐爬走,迂迴繞行了小半個圈子,
摸到了寧靜左後方才停下喘息調節呼吸,為了迫在眉睫的生死拼鬥而蓄積氣力。
這個地點不但穩當隱密視野良好,方便動作又利於閃躲,
最重要的是完全不會干擾到趙老二的隔空瞄準。
張勤心裡盤算著,自己跟趙老二這兩天有吃有喝養精蓄銳,
寧靜卻是滴水未進不吃不喝,直到現在才宰殺野兔咀嚼下嚥,
應該正是一心一意只專注在食物上的脆弱時機。
而且大病或重傷初癒的短期之內,
也正巧是身體最虛弱無力的時候,如果己方運氣夠好的話,
說不定能夠只靠著趙老二百發百中的一枝飛箭就分出勝負。
如果不行,那也只有求老天保佑,
讓自己能順順利利斬妖除魔,平安回家。
正在埋頭苦吃嘶咬皮肉的寧靜毫無所覺,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經成了狙殺目標,
即將要面對強襲大難臨頭,只是依然故我地繼續大快朵頤,
讓一堆血水跟內臟流了滿身都是。
搜!破空聲陡然傳來!寧靜雖然無形知覺大大不如以往,
但一般五感卻是依舊靈敏更勝野獸,早在趙老二放開弓弦,
利箭脫離飛射的那一剎那,耳朵就已經捕捉到了不尋常的危險波動。
寧靜翻身歪斜一滾,堪堪避過了瞄準後心的致命突襲,
卻還是讓箭尖在膀子上劃了過去,拉開一條血淋淋的新鮮創口。
不等寧靜能夠有時間調整姿勢,趙老二又是接連三箭,
箭箭都如長了眼睛一樣,不約而同朝著寧心的胸前噴射飛鑽。
寧心正要閃躲,耳邊竟又傳來一陣成年男人的狂吼殺聲,身子便不由得愣了一愣。
就這麼一個閃神,可讓三隻飛箭逮到機會效命立功,
咚!咚!咚!地全都命中目標,搖擺著尾羽驕傲炫耀似地,
狠狠插在了寧靜裸露髒汙的胸口之上。
雖然箭矢並未直入心臟,卻也已經使寧靜痛不欲生張口惡嚎。
還沒能從劇痛中理出頭緒,搞不清楚狀況的寧靜隨即又受到另一波襲擊。
善於近戰拼搏的張獵頭如同豹子一般,
原先蹲踞借力蓄勢待發的身子猛然蹬地而出,
手上橫起精光閃閃的鋒利獵刀,身子捲著煞氣騰騰的兇猛殺意,
整個人挾著驚天動地的憤恨怒號,狂風暴雨般氣勢洶湧飛奔直衝,
兩隻大腳一眨眼便砸在了寧靜猙獰扭曲的面前,
不由分說劈頭蓋臉地就是一刀,往寧靜一頭霧水的腦袋重重剁了下去。
生死一線,驚險萬分,寧靜縱使依然不明來者是誰,
也知道此時絕對不是浪費時間思考事情的時候。
寧靜一雙腥紅的眼睛陡然暴出兇芒,右手皮肉粗糙的冷硬利爪迎刀舉起,
打算憑著蠻力擋下這無花無巧單刀直入的兇狠攻擊,
卻萬萬沒想到張獵頭經驗老練思慮敏捷,知道若是被寧靜給握住刀刃搶走武器,
自己肯定會吃上大虧凶多吉少,隨即順勢借力改砍為刺,
把大半截獵刀都送進了寧靜的掌心跟前臂,雖然自己一樣要失掉兵器之利,
卻還能順便廢掉寧靜一條手臂,也算是沒有虧本。
誰知道寧靜的反應速度異常迅猛,性情也兇狂猛悍大違常理,
可不是普通的豺狼虎豹可以比擬。
一般的野獸要是受了重傷,動作多少會受到影響遲滯緩慢,
張獵頭便可趁機抽身逃脫,但寧靜卻恰好相反,竟能視傷痛為無物,
左爪緊接在後揮舞反擊,眼看就要撕開張獵頭空門大開的柔軟腹部。
千鈞一髮!一支飛箭後發先至,釘進了寧靜唯一能倚賴搏鬥的無傷左臂。
這箭雖然及時讓能使張獵頭必死無疑的索命利爪偏斜不少,
不至於肚破腸流命喪當場,但依然無法完全阻止傷害產生,
張獵頭的肚子上面,還是被斜開出了幾條皮開肉綻鮮血淋漓的駭人傷口。
張獵頭當場腳下一軟慘叫哀嚎,全身上下的力氣彷彿都被劇痛瞬間抽走,
還來不及跟寧靜拉開距離,就頭重腳輕的向後一跌摔在地上,
等於是把自己的一條小命,給赤裸裸的全攤在了敵手眼前,
對方要殺要剮都無力抗拒。
可是張獵頭並非單打獨鬥。
早就連奔帶跑,死命追趕縮短距離的趙老二再度拉上短弓,
換上了餵過猛毒藥水的黑頭箭矢,將視線跟箭尖都冷冷鎖定對準了寧靜。
這種箭矢,是趙老二保命的最後絕招,平時並不用在獵物身上。
除了毒藥原料極難粹煉取得,再加上箭頭造型特殊重量不凡,
以至於射程不遠之外,還因為這毒太兇太猛,就算殺了獵物,
獵到的東西也會含有劇毒而不能食用,只是平白浪費東西得不償失。
「獵頭!你撐著點!」
趙老二滿頭冷汗的緩緩挪步靠近,
寧靜也青面獠牙的圓睜著大眼低吼回瞪,
卻遲遲沒有對張獵頭痛下殺手。
寧靜此時的智力已經有了基本程度,明白就算殺了持刀的這個,
也馬上會被拿弓的那個一箭穿心,而對方至今還不放箭攻擊,
只是為了想要保全同伴的半條殘命。
目前的狀況是恐怖均衡,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不過那畢竟僅止於動作方面而已。
被逼入絕境的寧靜早就暗暗發動異能,想要藉由催眠影響,
讓趙老二像兔子一樣乖乖聽話,卻不知道為何就是無法順心如意,
對方的箭矢連一分一毫都沒有鬆動,寧靜也只有放棄此法,
繼續繃緊神經與兩人僵持不下。
「獵頭!你能動嗎?你自個兒向後挪些,
我不能靠這女妖太近,以免弓箭失了優勢。」
張勤滿臉發白,咬著牙剛想移動,寧靜就馬上齜出獠牙怒吼示警,
表示不准張勤脫離自己的攻擊範圍。
寧靜知道,一旦失去了人質,對方的箭矢便再也不會有所顧忌。
「女妖!別傷他!」
趙老二緊張大喊。
「行!咱們兩人都不動,就讓妳先撤,這總行了吧?」
趙老二單方面提出了條件,也不管寧靜能不能聽懂,
為了表示誠意,手裡拉滿的短弓便微微偏開,
不再瞄準寧靜要害,只是照樣保持著可以隨時應變發射的狀態。
寧靜似懂非懂,雖然無法理解對方的言語,
卻也能從肢體動作裡知道姑且求和的意圖,
於是便試探性的慢慢搖搖晃晃站起身子,倒退著碎碎地走了兩步。
趙老二朝著寧靜點了點頭,手裡的短弓依然沒有放鬆,
只是改為朝向地下指去,代表已經沒有攻擊的意圖。
又蹣跚吃力的倒退走了幾步,寧靜終於能安下心來,
確定對方已經沒有殺意,於是才蹲下身子轉過身去,
想四肢並用盡快離開,卻沒想到趙老二陡然發難把握機會,
眼見張勤終於脫離危險,手中的黑頭箭矢立即揚起飛射。
含有劇毒的黝黑箭頭,就這麼樣靠著出爾反爾卑鄙無恥的偷襲得逞,
深深咬進了寧靜毫無防備的背部。
寧靜哀號一聲,發覺傷口處迅速擴散出一股混著酸軟的莫名麻痺,
大半個背部竟然已經差不多要全沒了知覺,
當然不敢再回頭查看或多做停留,心裡所能想到的只有逃命一途,
連忙帶著重傷悶頭狂奔胡衝亂撞,沒頭沒腦的竄進了樹叢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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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編輯: XIMIX 來自: 118.232.152.96 (05/21 19:02)
推 kusoman:推 05/21 2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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